新闻晨报记者 严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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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年高考到来的日子,出版人罗英女士一家三口的餐桌上,总会离不开一个讨论话题,那就是高考。参加过77、79届高考的先生,当年背水一战以24岁“高龄”踏入高校大门;抱着一定要考上大学的坚定目标,罗英自己参加了83届高考,并因此与先生结成良缘;而她的女儿在2016年参加了上海最后一次“3+1”高考,并在复旦大学博雅杯取得佳绩,最终圆了父母的心愿。在这个上海人家,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一段自己的高考故事
7月7日,上海高考即将拉开帷幕。本期新闻晨报·周到《上海会客厅》节目,我们邀请到的嘉宾是罗英女士与她先生和女儿,就此话题分享他们三人当年各自颇具戏剧化的高考故事。
第一天语文考试,老师少发一张试卷
先生:狄飞万,上海摄影家协会会员,参加过77和79届高考,被上师大中文系录取,毕业后从事电大、职大教育,后赴日深造,回国后从事教育培训工作。
第一天的语文考试,缺失了最后一张考卷。幸亏,我熟悉“陈伊玲的故事”
我生于50年代,伴随我这代人长大的是“读书无用论”。家住五角场,地域特色属“非典型上海”,既有邯郸路上某高校,又有部队大院,更有五方杂处的“铁路新村”。我是家中长子,上有三个姐姐,中学毕业,我借姐姐们的光,“硬档工矿”(表示条件“硬档”,可以分配在本市国营工厂),分配至位于宝山的摩托车厂做车工。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枚石子削入了一潭死水,泛起了阵阵涟漪,我也被时代的潮流击中了。记得77年的高考,提前有个预考,这场摸底考令我懵掉,数字题中最简单的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我不会做,更不知道需要 “通分”,我的数学水平只会加减乘除(除法遇到分数也不会),预考惨不忍睹的分数并没有击垮我,我抱着试试就试试的态度,居然还是参加了77届高考。名落孙山,那是肯定的。看着同伴考上了,自己决定继续在高考路上跋涉吧。
第二年的高考报名,我被车间主任卡住不放行,那位主任看我又要“不屈不饶”去参加高考,死活不答应。这一年,厂里的同事,复旦子弟,我的好朋友考取大学走了,我又深深被刺激到了。第三年,1979年,此时我已经24岁了,也被厂里提拔当了小领导,但高考之心依旧未泯灭。怕车间主任依然作梗,我使出了对付他的杀手锏——让领导的领导发个话;但同时,这场高考对于我就是背水一战,没有了退路。
为了准备这场高考,晚上复习至深夜
为了准备这场高考,我报名了淞沪中学举办的高复班。我把自己所有的中班换成了早班。每天早上4点起床,6点准点上班;下午2点下班,去江湾体育场游场泳;然后赶去上高复班,晚上8点后回家,再继续复习至深夜。本想睡觉了,抬头看见对面邻居家的还开着,也在准备高考的同伴还在复习中,想想不甘心,再继续复习吧。记得高复班的老师,对着教室里座无虚席的不算年轻的历届生说,你们这个班,五十人,最后能考取的不过一、二人。几十年后,我才知道,1979年的高考录取率是6%。
1979年全国高考于7月7日起举行(附表格) 《解放日报》1979年7月4日第2版
三天高考,在宝山中学进行。第一场语文考试,老师发下来的试卷,居然少给我一张,最后一篇改写作文——《第二次考试》,我居然没有拿到作文素材。待到老师发现少给我一张时,留给我的作文时间只有40分钟,好在我曾经在某本散文书上读到过这篇文章,印象很深,就按着自己的思路改写“陈伊玲的故事”,还是很顺畅的。
专家讲解高考作文审题 《解放日报》 1981年6月8日第3版
大约是监考老师对我有所歉意吧,考历史卷的时候,我正在检查试卷,他来到我身后,面对考卷,敲了敲,我马上心领神会,心想老师一定是提醒我答错了,于是改了答案。重头戏,考数学,我通过高复班补习,已经完成了初等数学的学习,第一道9分的因式分解,我只用了几分钟就完成了,接下来的题目,我都似曾相识,但就是不会解,我硬着头皮,每题都试着完成几步,终于挨到了交卷时。
中午休息,我去了吴淞公园,坐在面向长江口的一块石头上,面对滔滔的长江水,惆怅、落寞,没有了退路,又看不到希望,也不敢多想,多思。最后一场英语考试,因为只计入10%的分数,我放弃了,我怕考出个位数,会不会倒扣分啊。
我幸运地通过了那年的高考,遗憾的是未能考入我心心念念的大学——华东政法学院(后改名华东政法大学),我的对窗朋友,考取了复旦分校。大学寝室恳谈会,有同学提到大家自己报报数学成绩,我只考了区区21分,非常自卑。不料,同室历届生中竟然有人数学只考了个位数,再一打听,历届生中,我数学21分算是高分了。
43年前的那场高考,恍若隔世,却依然历历在目。
襄阳公园复习,我遇到一位“神人”指点
我:罗英,资深出版人、摄影家,参加1983年的高考,被上师大政教系录取,毕业后做过中学老师,后进入上海画报工作,从记者至主编,现为上海文化出版社副总编辑。
那年的高考,因为太热,被延期到了7月中旬(见)。 每个星期天,我都雷打不动去襄阳公园复习,遇到一位神奇的人,他随便考考我的题目,居然都考到了
1983年上海高考于7月15日起举行(附表格) 《解放日报》1983年7月14日头版
“我不管,我家女儿要读大学,要当大学生。”母亲的话音刚落,大家一起讪笑,撇嘴,奚落,“那你女儿,要交白卷啊”。
那天烧晚饭时的话题,是新闻里的“交白卷英雄”,母亲一边烧红烧肉,一边应付着邻居的话,有点“话不达意”那年我8岁,读小学一年级,住所谓上只角的“七十二家房间”,7户人家共用一间厨房,天天锅碗瓢盆、是是非非。
我要上大学,是母亲先灌输给我的思想。待真的高考恢复了,周遭的父母,大多不太敢说这个话了,毕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鲤鱼跳龙门,概率很低。中考那年,华山美校第一届招生,我很想读,从不干涉孩子学习、话语不多的父亲,有天淡淡地对我说:“侬要读职校啊,那我希望你读大学的梦没有了。”听到此话,我心头暗暗一惊,父亲的话如圣旨,这点道理我懂的。我刚燃起的艺术之火,掐灭了。
我们那届初升高,高中分成了二年制、三年制,一届变成两届。二年制的高中,生源普遍好一点。我读的是普通的三年制高中。现在想想,犹如田忌赛马,读二年制的学生,是“强强血拼”,有多少读书好的同学,未能踏入大学之门;而读三年制高中的,反而成为了幸运儿。
为了高考,三年高中,我经历了两次选择。高二文理分科,我没有悬念,自己物理是短板;临考填志愿,是考文科还是考外语,有点纠结,当年文科和外语是二选一。最后,我用一枚5分钱的硬币,抛了三次,决定考文科。
高考前夕,母亲每天买好多好吃的小菜,满满一篮子,一边拎进厨房,一边自言自语,“烧点好吃的菜,让女儿补补身体,考大学,伤身体,她要读大学了”。母亲把因果关系,换成了必然关系,又引来邻居一阵嘲笑,“考大学,嘎便当就好唻”。我压力山大。
去襄阳公园复习功课,遇到一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士点拨如何复习备考
早上5点,我带上几根黄瓜,几只短法棍,几片红肠,一壶白开水,坐上26路车去襄阳公园复习功课。有天,我遇到一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士来“搭讪”,他注意到了我每周日必来此处看书,问我是否参加高考?接下来,他突然问我,考你几道题目,可以吗?“《四书》《五经》会背吗?”我有点硌楞,他接着教我一个办法——四书就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侬只要记牢,“孟子瞎讲(论语),大学(生)变戆大(中庸)……”接着他用此“歪招”帮我复习了好多题目,现在记得的,除了《四书》,还有地理课的“布拉马普特拉河”,他说,侬记牢,“布拉马,当然破特啦”。
当我踏入考场,拿到语文试卷,填空题目中居然有《四书》(见下图),我内心狂喜,难不成天助我也。那陌生人考我的题目,基本都考到了,包括“布拉马普特拉河”。其实,那年这个人在准备成人高考,他自报家门是某钢铁厂团委书记。
我轻松走出考场,内心觉得,高考这道坎,我应该是跨过了。
1983年高考语文试题全国卷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为自己未来职业方向确定了一个目标,当一名教师。但是,进入大学,我遇到了人生中重要的两位老师,作为大学生摄影学会的指导老师,他们辅导我摄影,我还成了校刊学生摄影记者,大学四年,我们三人亦师亦友,我的理想也被“撞了腰”,未来的职业方向被“撞”成了当记者。毕业后数年,我和其中的一位老师成了一家人。如今,我们俩已结婚30年,跨过了珍珠婚。
1983年的高考,上海扩大了定向培养生名额。很多学生怕高考失误,早早签了约。我的同学中,就有考了高分的,因为是定向培养,只能与“北清交复”失之交臂。
先生家住复旦隔壁,他内心中总有一个“复旦梦”,当女儿出生后,我们像大多数的父母一样,把自己未竟的理想,强加给了孩子。于是,在我家又有一个梦要圆。
参加高考之前,看了两部超级英雄电影
女儿,狄思霓,曾两次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并获一等奖和二等奖,参加2016年高考,被复旦大学哲学系录取。
那次所谓人生最重要的考试,现在看来,实在是风平浪静。当年正热的两部超级英雄电影一部没落下。
距离我高考已经过去六年之久,现在回忆起来,许多细节业已模糊,甚至那时的心情也并不十分确定,仿佛我不曾感到过分的焦虑紧张。当时发生的事件,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十分有趣,似乎我的高考经历比之大部分学生,总还算轻松一些。
高考前半个月时,我的高中已经进入自由复习阶段,因为觉得在学校呆着没有意思,并且整个高三下学期我都在学校对面租了酒店公寓,于是就让母亲向班主任请假,自行学习。
事实上两周的时间也并不能影响什么,我当时的心态也十分自如。印象深刻的是在酒店附近就有一家电影院,当时,我和同样请假回家的同学一起在本应上学的时间去看了那会刚刚上映的《美国队长3》。因为整个电影院只有我们两人,放映厅没有开空调,那种闷热躁动的氛围让人根本看不进内容,却感到十分兴奋。看完电影后我还成功从抓娃娃机里抓到了一只玩偶,当时和同学开玩笑,说这应该象征着好兆头。
2016年上映的《美国队长3》
回家之后这种氛围亦有延续。按照惯例,我们在高考考点附近订了酒店,提前一晚过去住。在搬去酒店前的一晚,我和父母又去国金看了《X战警:天启》,可以说,当年热映的两部超级英雄电影一部没落。
回家之前我照旧买了一个冰激凌,那天也十分奇怪,没吃两口,冰激淋球竟然脱落掉地。母亲当时十分紧张我的心情,连问我要不要再买一个。其实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可能是高考的氛围总会让身边的人变得多思多虑。
没吃两口,冰激淋球竟然脱落掉地
高考当时的记忆乏善可陈,只记得瓢泼大雨,风雨如注,因为每年考试季都在梅雨季节,我的中考和高考都是伴随丰沛雨水渡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反而是能让我安心的记忆。因为我胃不好,从小一旦过分紧张,前夜都会肠胃不适,记得小升初、初升中都是如此。但记忆里,那次参加高考时却好像没有发生。
2016年高考上海语文作文题
每科考试的内容我亦有些印象,我们那届是上海最后的“3+1”。考完语文出来后我心情大好,因为一切都很顺,并且作文手感很好。当时和父亲一路撑伞走回酒店,向他全盘复述了我的作文思路和大致内容(这也是我多年保持的技能和习惯),当即他就拍板,认为我作文必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事实证明不出所料,我至今也认为高考作文是我高中所写的应试文章中最满意的一篇。甚至六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自己起的题目——“示众者之围”,上海的高考作文总还能给我们这样的学生留一些发挥的余地。下午的数学多了一些波折,其实考时我感觉也非常好,认为题目算得上简单,虽然事后来看,那年数学出卷并不能算特别容易。
但是出了考场后,我犯了忌讳,班上一个同学硬拉着我对答案,一共对了两题,我都错了。心情虽然没有展露出来,但不能说毫无影响。虽然查分后证明我也就错了那两题,晚上隔壁房间又非常吵闹,对自己本来就不佳的睡眠更是雪上加霜。于是,第二天的英语、历史,作为我最擅长的科目却接连失手。
2016年上海高考结束之后,从6月11日开始自招笔试、面试 《解放日报》2016年6月8日第5版
考前我没有对高考投注过多的期许,考后似乎也没有那种解放的自由感。主要原因是在大家都开始疯狂放松时,紧接着高考之后那一周,我又接连参加了南京大学和复旦的自主招生考试,实话实说,那一周可比高考感觉辛苦。而复旦“博雅杯人文知识大奖赛”给我的心理压力和准备程度,也大于高考本身。最后的结果也皆大欢喜,我通过了复旦的自主招生,就像我在高三下学期一开始自己规划的那样,并且也取得了不错的高考成绩。
我的高考故事在那个夏天毫无波折地落下帷幕。如今再回头看,相比之后遇到的各种抉择、困难,面临的种种处境,以及精神上接踵而至的焦虑负担,2016年夏天那次所谓人生最重要的考试,实在是风平浪静。
各位市民朋友,对于自己或者家人当年参加过的上海高考,侬个人有什么故事和记忆伐?欢迎在本文下方留言和我们分享你的故事和评论。